余秀华的诗,就读这二十首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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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

巴巴地活着,每天打水,煮饭,按时吃药

阳光好的时候就把自己放进去,像放一块陈皮

茶叶轮换着喝:菊花,茉莉,玫瑰,柠檬

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带

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内心的雪

它们过于洁白过于接近春天

在干净的院子里读你的诗歌。这人间情事

恍惚如突然飞过的麻雀儿

而光阴皎洁。我不适宜肝肠寸断

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

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

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春天

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

其实,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无非是

两具肉体碰撞的力,无非是这力催开的花朵

无非是这花朵虚拟出的春天让我们误以为生命被重新打开

大半个中国,什么都在发生:火山在喷,河流在枯

一些不被关心的政治犯和流民

一路在枪口的麋鹿和丹顶鹤

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

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

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

当然我也会被一些蝴蝶带入歧途

把一些赞美当成春天

把一个和横店类似的村庄当成故乡

而它们

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你说抱着我,如抱着一朵白云

木质楼梯。空气里晃动着小粒蝴蝶

为了捕捉那些细语般的颤栗,我一次次探头,走神

阳光透过古老的百叶窗,轻描淡写地往下落

香樟树的气味里有蠕动的小花虫

它们的腹部有光,正在完成另一次折射

你的喉结滑动了一下,身上的气味停顿了一下

此刻,我们在第一层楼梯和第二层的连接处

我以为已经够了,但是你还在往上走

不高的合欢在不停地炸开

此刻,天空适合昏暗,适合从街上传来警报

唯独我,不是

唯有这一种渺小能把我摧毁,唯有这样的疼

不能叫喊

抱膝于午夜,听窗外的凋零之声:不仅仅是蔷薇的

还有夜的本身,还有整个银河系

一个宇宙

——我不知道向谁呼救

生命的豁口:很久不至的潮汐一落千丈

许多夜晚,我是这样过来的:把花朵撕碎

——我怀疑我的爱,每一次都让人粉身碎骨

我怀疑我先天的缺陷:这摧毁的本性

无论如何,我依旧无法和他对称

我相信他和别人的都是爱情

唯独我,不是

春色

眼巴巴地看着:爱着的人与另外的人交杯换盏

他们从汉江上行,一路豪取春色

——这些,都是我预备于此的,预备把一辈子交给他的

他叫她亲爱的(我从来不敢这样叫,这蛇,这雷霆,这毁灭)

我种植的美人蕉是她的,我豢养的蝴蝶是她的

我保留了半辈子干净的天空也是她的

甚至我写下的诗句,我呼唤过的声音

也是她的

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在浩荡的江山里跳舞

他们不知道两岸枯黄

不认识在水边游荡衣衫单薄之人

风吹

黄昏里,喇叭花都闭合了。星空的蓝皱褶在一起

暗红的心幽深,疼痛,但是醒着。

它敞开过呼唤,以异族语言

风里絮语很多,都是它热爱过的。

它举着慢慢爬上来的蜗牛

给它清晰的路径

“哦,我们都喜欢这光,虽然转瞬即逝

但你还是你

有我一喊就心颤的名字

楼兰

其实是被扔在沙漠深处的一座废城

其实是城里没有盖上的棺材发出的呜咽

其实是一个女子反反复复寻找的一处水源

雪下到黄昏,就停了

雪下到黄昏就停了,而时辰还是白的

这白时辰还将持续,如同横过来的深渊

万物肃穆。它们在雪到来之前就吐出了风声

“海底就是这个样子”。那个一动也不敢动的人这样说

“我这么白的时候,他来过

那时候他痴迷于迷路,把另外村子的女子当成我

他预感不到危险

因为这倒过来的深渊”

后来,她看见了许多细小的脚印

首先是猫的,慢于雪。然后是黄鼠狼的

哦,还有麻雀儿的,它们的脚印

需要仔细辨认:这些小到刚刚心碎的羞涩

……它们是怎么来的呢,哦,这些仿佛陡然

生出的秘密

在她点燃一根烟,在她往天空看的时候?

或者,它们本来就在这里了

这白时辰里,她喜欢深色的事物

首先是即将到来的夜,然后是生活

接下来是爱

最后是她自己

梦见雪

梦见八千里雪。从我的省到你的省,从我的绣布到你客居的小旅馆这虚张声势的白。一个废弃的矿场掩埋得更深,深入遗忘的暗河一具荒草间的马骨被扬起天空是深不见底的窟窿你三碗烈酒,把肉身里的白压住厌倦这人生粉扬的事态,你一笔插进陈年恩仇徒步向南此刻我有多个分身,一个在梦里看你飘动一个在梦里的梦里随你飘动还有一个,耐心地把这飘动按住

离婚证

一叠新翠,生命里难得一次绿色环保

和我的残疾证放在一起

合成一扇等待开启的门

36岁,我平安落地

至少一段时间里,我不再是走钢丝的人

比身份证显眼呢

在我近视的眼睛里,身份证总是可疑

她背后的长城时常出现我前生的哭泣

而前面的名字和数字

仿佛没有根据

只是,身份证我总是用到

比如生病住院,邮局取东西

残疾证我偶尔用到

比如申请低保

但是离婚证有什么用呢

——我不再结婚,从此独身

我养的狗,叫小巫

我跛出院子的时候,它跟着

我们走过菜园,走过田埂,向北,去外婆家

我跌倒在田沟里,它摇着尾巴

我伸手过去,它把我手上的血舔干净

他喝醉了酒,他说在北京有一个女人

比我好看。没有活路的时候,他们就去跳舞

他喜欢跳舞的女人

喜欢看她们的屁股摇来摇去

他说,她们会叫床,声音好听。不像我一声不吭

还总是蒙着脸

我一声不吭地吃饭

喊“小巫,小巫”把一些肉块丢给它

它摇着尾巴,快乐地叫着

他揪着我的头发,把我往墙上磕的时候

小巫不停地摇着尾巴

对于一个不怕疼的人,他无能为力

我们走到了外婆屋后

才想起,她已经死去多年

和妈妈一起回家

村里扩建公路,路基都毁了

连同一直挂在天上的月亮也毁了

一场雨,把刚刚踩出的一条小经毁了

一个年老的女人拉着一个走路不稳的女人

一双沾满泥巴的脚拖着另一双陷在泥巴里的脚

一个声音说走错了,另一个声音说没有错

40岁的生日在不远的一个深夜里等着

妈妈说40岁的生日不给我过了

妈妈说我离婚了,40岁的生日过得没意思

妈妈拉着我的手回家

拉得那么紧,不允许我颤抖

妈妈说的那些话铿锵有力,不像一个病人

回家以后,妈妈房间的灯很快就熄灭了

我一夜没有熄灯

以为这样,就能早一点触碰到黎明

猫在屋檐下的椅子上咬住了自己的尾巴

而下一次,它还会在槐树下追它

它把自己旋转成一个漩涡

——我们都是在假设里兀自沉迷的人

月季花。它咬下一朵

另一朵它要留到月亮升起来

月光混淆的事物,它从不试图辩清楚

比如另外一只走在屋脊上的猫

许多年,我们终于养出了一只不怕人的猫

给它挠痒的时候,下手重一点,它就咬你一口

这样的故意

让我们身上的阳光动荡

春天又一次按时到来

他在树下闭着眼睛。他去寺里看过两次桃花就不去了

悟性这个时候薄若浮冰:春天的战场已经布置好

他的另一个分身在阁楼上写下:

把兵荒马乱的欲望调教成大家闺秀的诗行

新长成的孩子在用旧的春天里奔跑

绝望在希望的新婚之夜按时死去

才孵出的喜鹊忘了前世歇过的屋檐,当然淋过它的一场雨

也得忘记自己汇集过的河流

把春天交给左右为难的诗人。抒情如鲠在喉

她想给几个人发短信,约一约去桃花岛的事情

这明目张胆偷情的嫌疑

一下子败给了身体里不停上涨的潮浪

如果我70岁,我就有70个春天

一个春天10块钱,刚好够一个中级宾馆睡一夜

想想寂寞太长,一夜不够

也就罢了

小黄鹂

我喊一只小黄鹂,喊得嘴肿了。春天没有确切的消息

那些少女总如受惊的鱼群,在大街小巷里游穿

祖国是生产少女的工厂。但是她们很快就旧了

一些人在期待回炉重塑

有人背来了乱成一团的蜜蜂,乱成一团的颂词

而我觉得还需要再沉睡一会

——让出去的东西就不危险,包括一个春天

我喊一只小黄鹂。小黄鹂其实已经老了

河水在一条河里把前面的河水往前推

坟墓在岸边把昨天的坟墓往深处埋,子女祭奠的都不是自己的祖先

而我爱的,肯定不是此刻的你

——干杯吧,酒都凉了

小黄鹂腹部死不了的春天总有潮湿的温热

它的叫声硬刺刺的

让身体注满麻药的人重新破碎一次

真是着急啊,我有一个春天的春天

无法给出去。小黄鹂也许来了而我并不知道

如同爱是爱的本身,我注定不停呼喊一只小黄鹂

那时候我看着儿子刚刚冒出来的乳黄的胡须

就知道我当了时间的叛徒。而黄鹂说不会的

何况它有大片的纸张居住

一个平常之物也可以神出鬼没。故弄玄虚

哦,一说到故弄玄虚,春天就活生生地来了

身体里的子弹

我的身体里有一颗子弹,对准我的绝望

被命运通缉了40年的危险份子,她不去异乡

她不隐姓埋名

只有我的拳头一次次在春天落空,撕不开夜色

我身体里的子弹,也对准我的欲望

我不敢要你的回报。我和每一个遇见的人拥抱

也拥抱每一朵花:这天生的仇敌

这掩饰了身份的流民,这想放火烧天下的女人

我对你说的话从来不完整

下一句我说给一百个人听,他们如果当真

就要承担我的罪行

在我的许多梦里,你从一具白骨开始走向人世

你的名字是我取的,可是我不敢喊你

我不敢喊你

我喊着许多名字,不管它们

是否安慰我的心

别离

到处都是蝴蝶坠落的声音。它们的叫喊堆积成一个个小坟墓

在这阴暗的房间里

大雨南移。飞机在夜色里起飞

灯光映照窗外闭合的花朵。它们比沉默更衰败

我想把这墙壁抠出一个洞!

——这幼稚的事情,我还是忍住了

像忍住灯光在一对瓷鹤身上投下的几个影子

——我将原路返回,隔着大雾看你

我将在每一条河流上丢下我的咆哮和哭泣

我将以这样的方式承担我爱的罪孽

而此刻,我来到门外

把一棵合欢树上的雨水全部摇下来

它们如此轻,无法砸疼我

如同这别离

如同我还没有来就怀抱的心意

今夜

如一个弃妇,她在喝酒

她在酒杯里加了小剂量的毒

为了死去的明天,她将活过今夜

噢,今夜!今夜有依旧到来的星河。

有星河之下在爱里放纵的人群,有毒品,有花朵

今夜有丢失的马匹重新丢失

今夜有愈合的疾病重新溃烂

今夜她孤苦伶仃

一个男人如同一个时代,在她的下身

死去

而新的时代必然诞生

今夜她孤苦伶仃

今夜说永恒的人被永恒收走

今夜的菊花在另一个村子打开

而今夜,有人在欢爱之后

读我已经腐朽的诗歌

月光破碎

我不知所措

明月已经被我吞下喉头,再吐出来

也是破碎的月光

大雾围绕,摸索不到一双手

我想让人间重新发热如同让海水返回天空

断了来时路,断了去向

我在我的村庄独坐到天亮

我是掉落的露水重新回到草叶上

我不洁。

命运不会给我一颗糖

如果我真敢在人群里行窃

那个人

一定会得到我的报偿

如今我甘愿坐在一个人的影子里

她已经死去

我替她爬行

被一个院子囚禁着

有时候我想被一块小地方囚禁

而且不断囚禁下去,直到消失了求救的愿望

我对什么都没有了想法

包括性,包括新鲜的咖喱

国际战争和国家兴亡早就是遥远的事情了

时间对我来说也没有了用武之地

这个院子从来不设镜子

什么东西都看不到自己或者自己的对立面

美也取消了相对论

那时候我允许旧星宿砸下来

这如果也不能让我获得最后的意义

怎么办呢,我想

院子里也没有一块石头

为了避免一个无用的女人自杀

除了不停研究一根铁链上不断长出来的锈斑

不停地怀疑下去

而怀疑如一个个无力养活地孩子

被不停掐死

怎么办呢,我想

余秀华,女,年生,湖北钟祥石牌镇横店村人。

链接:无限事四周年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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